远树的绿色的呼吸

【银桂】白昼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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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0话衍生脑洞,子桂X成人银

人物可能OOC(躺)

提前祝各位元宵快乐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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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雨初停,银时拎着一个几近喝空的酒瓶,从路边的居酒屋摇摇晃晃地出来。已近子时的街道上罕有行人,坑坑洼洼的路面积水反射出玻璃渣似的、细碎却耀眼的光。


他踉跄着在街口拐弯,走进一条狭长的小巷。月亮渐渐隐入云中,没有路灯的巷子便显得格外漆黑幽深。银时醉眼朦胧地抬头,忽然听到几声异响——是金属敲击墙面的声音。


一阵穿堂风吹来,直直地灌入脖子里。银时打个激灵,酒醒了大半。歌舞伎町最近治安不太好,时常有混混趁夜打劫路人,今天像是被自己碰上了。


他放缓脚步,侧耳倾听,那声音远在小巷的另一头,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。


“喂,小孩,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?是迷路了吗?”一个尖细的、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。随即有几人应和地笑起来。


听声音倒是在欺负一个孩子,银时不屑地笑了笑。这些混混并没有什么胆色,只是会挑软柿子捏的怂货罢了。


“这里是哪儿?”被盯上的孩子毫无自觉,语气里带着十二分的迷茫。


孩子的声音稚嫩清脆,在黑暗静谧的巷子里传扬得很远,银时不由一怔。这声音听来颇为耳熟,但他一时又想不起出处。


“这里是歌舞伎町,是我们的地盘。”在他思考的档口,尖细嗓子又说话了,“什么都不知道还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,撞到了人也不道歉,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吗?”话音落下,身边的人便摩拳擦掌,再度拿金属管子划起墙面来。


“是你们过来撞的我。”见此情景,孩子的声音反倒平静下来,“我身上没带钱,你们打错主意了。”


街口的几个人被他抢白,不由恼羞成怒,挥管子直冲孩子打下去。在远处观望的银时暗叫不好,连忙大步冲上前。


那孩子倒是罕见地没有慌乱。歪了歪身子,他几乎是十分轻松地就躲过了同时打下来的三四根金属管子。


身手不错嘛,银时下意识地想。他瞅准几人诧异的空档,大步上前将孩子挡在身后,没等混混们反应过来,便一记准确的直拳将领头者打倒在地。


“差不多收手吧,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歌舞伎町这种野生丛林是谁的地盘。”他一边威胁性地笑着,一边活动筋骨,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,“动物世界的生存规则,要阿银我好好教教你们吗?”


混混遭此突如其来的打击,都一齐怔住了。眼见头领只受了一拳就瘫倒在地失去意识,几人明白来人并不是好惹的,连忙战战兢兢地拖起昏迷的头领落荒而逃。


漆黑的巷子里立时便只剩银时和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孩子。他回身朝孩子的方向望去:“喂,你是谁家的孩子?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,不会是犯了错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?”


此时恰逢云散,月光忽地照亮了狭窄的巷口,孩子抬起头,清秀稚气的脸庞却带着银时无比熟悉的神情。


“不是偷跑是桂!”他如是说。


“哈?”银时倒退两步,酒却是全醒了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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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“坂田银时?”桂轻轻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,随后摇摇头,“我没有听说过。”


“还没有到遇见我的时候吗?”银时略带无奈地望着和他始终保持几步距离的孩子,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

桂仰头看了看他,眼神仍有几分警惕。突然被告知身处二十年后的世界,任谁都无法立刻接受。眼前这人自称是自己将近二十年的朋友,名字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。然而,这人却能把自己的情况说个八九不离十,看起来也并非信口开河。


他有些迷茫地站在歌舞伎町的大街上。这街道灯红酒绿,两旁建筑和他所居住的小镇风景相差甚远,是他认知能力以外的世界。他盯着附近不断闪烁的夸张霓虹灯牌,默默捏住了衣角。


正在此时,这个银发天然卷又开口了:“你是怎么到这边来的?”


桂犹豫了一下,没有作声。


那人皱着眉,有些不耐地摇摇头:“我不是坏人,刚刚从其他人手里救下你。我既然能说出你的情况,说明我是了解你的人。你对这里全然陌生,现在除了相信我,似乎没有其他选择。”


“……我当时正在房里睡觉。”桂终于开口,“听到屋外有奇怪的声音,就到院子里看了看。”他皱着眉想了一会,又说:“我只记得天上掠过一道特别耀眼的白光,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。”


“啊……这什么怪力乱神的情况啊……”银时挠了挠头,对这样的超自然现象也是一头雾水。他思忖片刻,并没有得出什么建设性结论,便低头看看这个还不到他腰部的孩子。


桂披散着头发,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,有隐约的白雾随着他的呼吸飘散在冬天冷冽的空气里。银时连忙脱下外套裹住他,然后朝前方的街道摆了摆头:“跟我走吧。”


“去哪里?”


“带你回我的住处,明天再想想办法。不过在那之前——”银时冲他笑笑,“给你找点吃的暖暖身子。”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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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再多夹一点吗?”登势夹着烟,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孩子。吧台的长桌子上摆着几样不同的菜式,按普通人的标准也称得上丰盛,可孩子一点也没有动,只是就着咸菜吃了一小碗饭。


“只是些邻近打烊卖不掉的剩菜而已。这些年银时带着到我这里来蹭饭的也不止你一个,没有必要客气。”


“不是的,承蒙您的关照,菜很美味。”孩子睁着茶色的大眼睛,认真地说道,“只是武士不该在乎这些口腹之欲,只需要能填饱肚子就好了。”


“你从哪里捡来的这个小武士啊?”登势忍俊不禁,笑着朝银时摇了摇头。


“家后面的大街上随便捡的。”银时托着腮,翻起死鱼眼懒洋洋答道,“谁想得到他小时候这么有礼貌?二十年之后的脸皮可是现在的十倍不止了。”后半句话的声音却是明显弱了一截,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。


桂吃完了饭,转头向室内环视了一圈。凌晨的酒馆里已经没有客人,喝剩的酒瓶和吃剩的竹签三三两两地散落一地,看上去颇为杂乱。他跳下尚对他来说有些高的吧台椅,跑到屋角拿起扫把打扫起地面来。


“哎呀,这种事交给小玉就好了。”登势连忙阻止,不过桂似乎铁了心不愿意白吃这顿饭,一定要做点什么报答她,怎么也拉不住。


“真是懂事的孩子啊。”登势不由微笑起来,“还是让银时早点把你送回家才好。明明还没扫把高,跑出来太久家里人会着急吧。”


她这话一出口,刷刷的扫地声便停顿了一下。


“不必担心……我父母很久之前就不在了。”桂迟疑地轻声说,“半年前唯一的婆婆也去世了,那之后我都是一个人住。”


“这么小就一个人住吗?”登势着实吃了一惊,“你靠什么养活自己?”


“我给家边上的店铺打点零工,跑跑腿什么的。他们每个月给我够吃饭的钱。”


“啊……”这下不仅是登势,连一旁的凯瑟琳也忍不住感叹,“真可怜啊。”


桂的背影似乎僵了一秒,但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又重新扫起地来。


“不要这样,这是对他的侮辱。” 像是在一直冷眼旁观的银时忽然插话。


他喝了一口酒,又转向登势等人:“怜悯什么的,都是外界强行施加给他的情绪。以他的条件,想来要找值得依靠的高门大户收养并不是难事,之所以过得这么清苦,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。”


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桂再度停下来的背影,银时露出了自己也不曾觉察的笑容:“虽然艰苦,却一直坚持做这些事情,他应该对自己的武士身份非常骄傲吧。”




 

一切收拾停当后,酒馆也关门打烊。银时带着桂回楼上的万事屋歇息。


他走过楼梯的转角,正欲继续上楼,忽然感到衣角被人轻轻拉住了。他回过头,桂正仰着脸看着他,眼神亮亮的。


“怎么了?”他随口问。


“你……真的是我的朋友吗?”


“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吗?” 


“不是的。”桂用力摇了摇头,年幼的脸上涌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,“……我只是觉得非常惊喜。”


他深呼吸一下,仰起头,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:“今天真的谢谢你啦!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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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?你们说什么?”源外关掉了轰隆作响的重型机械,诧异地望着来访的四人。


神乐拎着伞蹦蹦跳跳地走在万事屋的最前面,看着她的身影,桂不由又向银时的身后靠了靠——自从早上被这位自称“歌舞伎町女王大人”的红发姑娘惊醒、伴随着“哎呀这就是小时候的假发啊好可爱”的叫声被揉捏了长达数十分钟的脸颊后,他便心有戚戚,再不肯靠近神乐半米。


饶是他一向自诩好身手,在这个看似柔弱的怪力小姑娘压制下竟也动弹不得,平白被占了大半天便宜。


我长大以后究竟认识了一群什么样的怪物啊。下意识地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脸颊,桂有些郁闷地想着,并没有意识到二十年后的自己也完全可以归入“怪物”的行列。


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很快都集中在了源外身上。


“时光机啊,时光机。”银时大声强调,顺手将他从身后拉出来,推到前面,“假……啊不,这孩子,是从二十年前来的,拜托老爹你能不能赶快造一个时光机之类的东西,早点把他送回去啊。”


“说什么赶快造一个,时光机这种东西是想造就能轻易造的吗?”源外大张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朝银时抗议道,“何况这种精密仪器适用范围有限,不是随便什么情况都能拿来用的!”


“那怎么办?这家伙说他看到一道白光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。他是来自过去的人,不赶紧回去的话万一出什么岔子,现实可就要改变了!”银时不依不挠,“别的不说,没有他,阿银我搞不好也要死在过去的某处了,哪里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讲话啊?”


“为什么他不回去,你可能会死啊?”源外狐疑地看了银时一眼,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,“不过按这个说法,他的情况我倒是可能了解一点。”


“怎么说?”几人都来了精神。


“彗星啊。”源外说,“你们都没看新闻吗?”


他随手从身边摸出一个遥控器,打开了身边的电视。不出意料,大江户电视台的新闻播报员正严肃地播报着相关新闻。


“……代号314P的短周期彗星将会于明日午夜十二点左右在江户上空掠过,届时江户居民可以用肉眼看到它的轨迹。据悉,这颗名叫montani的木星族彗星上一次出现的时间是二十年前……”


源外关了电视,又转回头对着仍一知半解的四人说道:“这颗彗星最早一次被观测到也是在二十年之前,它靠近大气层时释放的大量能量,造成了大规模的地磁扰动和许多难以理解的现象,穿越时空就是其中之一。我在研究时光机器时曾对此做过一点研究,二十年前江户和附近的几个小城市确有相关报导,可惜当时科技还远没有现在发达,所能找到的也仅仅是零星的记录。”


他在身后的破铜烂铁堆里翻找一会,拿出一本泛黄的剪报本,指着其中几条剪报说:“这些大多被当成怪谈来看待。穿越的人大半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,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个怪梦,但在我看来,这些事确有发生,而这个孩子的出现也正可以证实这一点。”


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,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桂来。桂被他盯得头皮发麻,下意识地又往银时身后躲了躲。


银时早就听得不耐烦了,此时便开口道:“老爹,别说那么多没用的。你只需要告诉我们,他还能不能回去,要怎么回去,我们就不再打扰啦。”


源外终于将视线移回银时身上,他再度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起来:“方法很简单啊。只要明晚彗星再次掠过地球的时候,他在能观测到的地方出现就行啦。”

 


*

银时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了,又将手中的漫画向后翻了几页。趁着翻页的间隙,他向书桌的方向瞄了一眼。


桂跪在椅子上,上身半伏在宽大的办公桌前。他穿着新八的旧衣服,衣服太大,袖口卷了好几圈,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。此刻他正于成堆的书页间运笔如飞,一副全神贯注的架势。


银时把目光收回来,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得意的奸笑。


即使是确认了二十年后的好友身份,桂也依然维持着在银时看来莫名其妙的自尊,不愿意在万事屋白吃白喝。


秉承着黑心老板一以贯之的处事原则,银时只进行了不到半秒的天人交战,就决定将雇佣童工的负罪感抛至脑后,给桂摊派万事屋的寒假保留工作——替小学生写假期作业。


这桩业务本是极令万事屋头疼的,银时自知自己的脑袋有如某个著名侦探所说,是个狭小的阁楼,放进了草莓牛奶和jump之后就没有基础知识的容身之所。此时有了桂这样据说是当年远近闻名的神童,完全没有弃之不用的道理。


桂做事极认真,效率也高,一下午就将作业完成了大半。银时随手翻了翻,见答案大都有板有眼,看上去正确率很高,不禁心中暗喜。


此时接近傍晚,虽然一天没做什么体力劳动,银时的肚子仍是准时叫了起来。正伏案奋笔疾书的桂像是听到声音,从书页间抬起头来。他眨了眨浅色的大眼睛,跳下椅子,冷静地对银时说:“我去做饭。”


做得好啊假发!银时在心里暗暗称赞了一声。想不到小时候的假发如此聪明懂事善解人意,要不是考虑到他留在这里未来的一系列事件恐怕都要改变,银时简直希望留他下来当万事屋的副手了。他换了个姿势倒回沙发,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草莓牛奶,欣慰地如是想着。



 

然而他的欣慰并没有维持多久,几十分钟后,桂端着冒着热气的锅子走了出来。


“吃饭了。”桂仍然保持着冷静的面孔。


“我以为你是去做饭,不是去做炸药的。”银时盯着面前黑色糊状物陷入了沉思,“你是不是认识新八的姐姐啊?”


“只是煮了普通的蔬菜和饭而已。”桂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,“武士不该对饮食要求太高,这样会助长骄奢淫逸的风气的。”


“按照别人规定的武士道活着有什么……噗——”银时勉强塞了一口饭,随即喷了出来,“这饭里没放盐吗?”


“做得淡一点定春也能吃。”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,然而定春只是嗅了嗅食盆里的不明物体就嫌弃地扭过头去,发出不满的喷气声。


“觉得不好吃吗?”桂终于皱起了眉头,“可是我一直是这么吃的,没觉得难吃呀?”


“……”


虽然知道这人从小味觉系统就发育异常,银时还是忍不住同情了桂几秒。长期吃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,难怪成年之后他的品味有如核爆现场般惨不忍睹。


他停顿了一下,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,问道:“你不是从小就会捏饭团吗?饭团总比吃这些要好多了吧?”


“啊?”桂一脸茫然地望着他。


“不会吗?”这下连银时也奇怪了。


“我……我婆婆倒是会,只不过我从没留意过她是怎么做的。”桂有些惭愧,“婆婆去世之后也没人教我这些,我就一直没有学会。”


银时抬头看了看天花板,一个艰巨的历史任务仿佛正从那里缓缓降落到自己肩膀上。他叹了口气,起身拍拍桂的肩膀:“厨房里还有昨天蒸的米饭,你去找找沙拉和醋,我来教你做饭团吧。”


“好啊!”桂眼睛一亮,小鸡啄米似地点起头来。



 

趁着热饭的功夫,银时顺手煎了三文鱼,又开了几个珍藏的红豆罐头。


“做饭团为什么需要红豆?”桂疑惑地仰头看看他。


“笨蛋,咸的食物只是为了果腹,甜食才是人生的精华啊!”银时一本正经地教导道,“正如生活有苦有乐一样,饭团也应该有咸有甜才对。”

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桂恍然大悟。


“像这样把醋拌进饭里,然后把米饭摊开,把可爱的红豆包进去,然后捏出形状就可以了。”银时动手演示。好在饭团制作流程十分简单,即使是他这样做饭水平仅在阿妙之上的人,也能做得像模像样。


银时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成果,又转头对小桂谆谆教诲:“这种超高难度的料理,学会了就该牢牢记住——尤其是饭团里面要放红豆这点。以后见到小阿银的时候,更不应该忘记啊!”


“好。”桂点点头表示记住了,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,抬头问道,“在认识我之前,银时又在做什么呢?”


“……”银时语塞,一些不甚愉快的画面像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中闪过。他顿了顿,用轻快的语气说:“阿银这样优秀的男人,自然是在大海上航行,立志要做海贼王啦!”


“大海啊!”桂的眼睛亮了亮,“我也想亲眼见识一下呢!”他一脸憧憬地笑起来,又补充道:“可能的话我还想去宇宙里看看,不知道其他星星上的风景,是不是也和地球一样呢?”


“会有机会的。”银时轻描淡写地应付道,“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到海和宇宙。”


为了转移话题,他把目光移到桂手里正在捏的饭团上。这一看之下,不由吃惊,指着桂问道:“你捏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啊?”


桂伸手将手中的饭团递上来,这是个近乎圆柱体的东西,两侧各有两只手伸出来,前端还长着疑似鸭嘴的凸起。


“不是很可爱吗?”桂的脸颊微微红了,“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伊丽莎白。”


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啊?银时暗自吐槽,嘴里忍不住说:“好恶心,不要随便给饭团起奇怪的名字!”


“这样哦。”桂指了指手边另一个饭团,“这是银时。”


“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!”银时定睛去看那个饭团,勉强可以算是椭圆形的饭团四周长满了歪歪扭扭的突起,像是个被暴揍过一顿的仙人掌,“阿银的天然卷在你眼里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啊!不许亵渎天然卷!”


他气急败坏地把手中做好的饭团用力捏了两把,又在上面粘了一条形状扭曲的长条米饭:“那这个是你!”


“我的马尾才没有这么难看!”


“就是这样!这才是一个流派的艺术!”


“可恶!那我要重新捏一个银时!”


“喂,住手!不要再去捏奇怪的东西了!不许浪费神圣的红豆!”


……


赶着饭点回到家的新八神乐在厨房外鄙夷地看着吵嚷不休的两人,同时摇了摇头,深深叹了口气。


 

*

第二天是一个冬日罕见的、有如冰糖葫芦的糖衣一般晴脆的艳阳天。


银时盯着浓重的黑眼圈半蹲在公园的长椅上,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。


“银时昨晚没睡好吗?”桂跟着神乐,随定春东奔西跑了一大圈回来,带着好奇地问。


谁看着你的睡脸能睡好觉啊。银时心中暗自腹诽。


大意了,实在是自己大意了,被他人畜无害的年幼外表一时蒙蔽,居然忘记他的睡相差这回事。


昨晚教会桂打UNO之后,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,和神乐强拉着自己在房间里吵吵嚷嚷打了一晚上的牌。到了深夜,他和神乐倒是筋疲力尽都倒头就睡,银时却看着桂彷如恐怖片现场一样的睡脸,根本无法安眠。


熬到将近凌晨,他才好不容易合了眼。然而睡了没几个小时,又被两个精力充沛的孩子吵着拉起来遛狗,一腔怨气无处发泄,只能憋在心里。


他早该预见这些麻烦事的,银时悲愤地想。即使是成年的桂碰到神乐都状况百出,更何况眼下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。这两个麻烦制造器如今简直是一拍即合,迅速对上了波段。想到这里,看着在公园里上蹿下跳的两人一狗,银时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。


他起身去附近的便利店买草莓牛奶,往购物篮里习惯性地扔了几盒醋昆布,经过收银台时,忽然又看见了边上摆的美味棒,于是也顺手拿了几根。


等他拎着购物袋晃悠回来时,两个孩子终于玩累了,老老实实地坐在长椅上。


他把醋昆布递给神乐,又将美味棒拿出来,送到桂的面前。


“给我的吗?”桂玩得一头是汗,脸红扑扑的,满眼期待地问。


“啊,当做你昨天工作的奖励。”


“玉米浓汤口味?”一旁的神乐瞟见包装的字样,忍不住插嘴,“啊,是长大的假发最喜欢的味道呢。”


“这样哦……”


桂拆开包装,小心地咬了一口:“好吃!”他惊喜地冲银时神乐笑起来。


“不过说起来……长大后的你随身携带这个,倒也不只是因为它好吃啊。”银时想到什么,拿起一根美味棒仔细端详,“好像还是因为它能用来当便携炸///药。”


他捏着美味棒,模仿记忆里桂的动作伸手甩了出去。


“啪。”


美味棒气势全无地掉在地上,滚了几圈之后停住了。


“不行啊。”银时顿了顿,有些尴尬地打圆场,“这个应该只有等成年的你来试了,我做不来。”


“是……这样扔吗?”桂也拿起一根美味棒,随手向地上扔去。


“轰——”声势浩大的黄色烟尘顿时笼罩了三人。


“……”银时沉默了三秒,默默擦去脸上的灰烬。


“噢噢噢——好厉害!”神乐两眼放光,“教教我吧假发!”


“没问题!”桂当即示范,“你的手要这样摆。扔出去的时候要果断迅速。”


“轰——”一阵红色的烟尘燃起,随后便是神乐的欢呼声。


“……”银时再度默默擦脸。


两人玩得不亦乐乎,正准备再扔几个美味棒,忽听得远处一声尖锐的哨响。


“有人举报这里有不明爆///炸物——”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。这人插着口袋,自前方的烟尘中缓缓走来,五官清秀的脸上,一双红色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芒。


…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怕什么来什么。银时以手扶额,暗叫倒霉。


栗色头发的少年越走越近,到了三人跟前方才站定。“是你们啊——”他拖长了音调,“在市区携带危险品可是大罪,不如跟我去屯所走一趟?”


“误会,都是误会!”银时连忙撇清关系,“我们也只是路过而已!”


“是嘛?”总悟俯下身看了看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的三人,将目光停留在桂脸上,“这个小鬼是谁?之前没见过啊?”


“不是小鬼是——”桂跳起来,银时眼疾手快,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。


“是我乡下老家的亲戚,哈哈,哈哈哈哈。”他干笑几声。


“从来没听说你有什么乡下老家。”总悟狐疑地看了银时一眼,“他长得和你这样的银发天然卷也不像啊?”他摸了摸下巴,忽地像是想到什么:“这么柔顺的黑色长发,要说像的话……倒还真是像……像谁呢?”


总悟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桂的脸上,盯着他仔细打量。桂情不自禁地抖了抖。


“轰轰——”冲天的红黄色烟雾瞬间腾地燃起。

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银时抓起桂和神乐,一边一个夹在腋下,冲破烟雾跑出去。


“站住——”身后远远地传来已经成为爆炸头的总悟的声音。


“开什么玩笑啊,怎么炸///弹说扔就扔!”银时脚下不停,嘴里却大声抱怨。


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就是不由自主地扔出去了。”桂一脸无辜。


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就是看他不爽就扔出去了。”神乐同样一脸无辜。


“阿银迟早给你们气出高血压来!”银时被这莫名其妙的同步率气得吐血,要不是眼下正夹着他们逃跑,真想给他们一人脑袋上一记铁拳。


“轰——”总悟的肩抗加农炮发射了。


“唔啊啊啊啊——”三人一狗顿时作鸟兽状抱头鼠窜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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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万事屋时已近黄昏。新八在酒馆门口张望多时,见到三人连忙迎上来。


“联系上坂本先生了,说是刚好在江户附近做生意,愿意搭我们一程。”他笑着说,“约好了落日前在河边的空地等,现在时间也是差不多了。”


“我们要去哪里吗?”桂一脸迷惑地抬头看看银时。


“不是我们,只有我和你。”银时拍拍他的肩膀,“带你去见另一个多年的好朋友。”


“唔……”桂应了声,眼睛却盯着神乐和新八不愿意挪开。


 “似乎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呢,桂先生。”新八温和地笑了笑。


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,定春走了过来,用头轻轻蹭了蹭桂的身体。


桂伸手抚摸着定春的脑袋,沉默片刻,又说:“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?”


“啊,那是当然的阿鲁!”神乐故作轻松地说,“就在不久的将来!那时候你还是我的小弟,每天追在后面leader、leader地叫个不停呢!”


“嗯!”像是被她的神态逗乐,桂终于笑了起来,“那说好了,要在二十年后等我哦!”



 

两人到达河边之时,太阳正在缓缓西沉。河水被落日所映,荡漾出一片金红色的光芒。他们在岸边寻觅了许久,才看见一艘疑似是舰船的物事正插在一旁的乱石堆里,尾部冒出浓烟。


“啊哈哈哈哈,金时,你们来啦!”一个红风衣的墨镜男人远远地冲他们挥挥手,大着嗓门笑道,“飞船出了一点点小问题,很快就能起飞了。”


“说了多少次了是银时不是金时!”银时在一旁跳脚。“而且这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小问题吧!”


红衣男人却丝毫不以为意,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,透过墨镜的镜片打量着桂。


“这就是小时候的假发啊,啊哈哈哈哈,看起来小不点似的很可爱呢!”


“不是小不点是桂!”桂忙不迭跳起来分辩,随即又觉得有些奇怪,“坂本先生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吗?”


“啊哈哈哈,和你一起长大的只有高杉和银时,我是后来才认识你的,就在土佐藩附近的海边战——”


“辰马!”银时厉声打断他。


辰马顿了顿,立刻了然地笑起来。指指身后的船,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:“陆奥应该已经把船修得差不多了,我们上去吧。”



 

“这就是江户的夜景啊,真美。”桂趴在甲板的护栏上附身向下望去,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。


夜幕并未完全降临,西北角的天空尚存几缕深蓝深紫的暮云。城市华灯初上,从高处看,星星点点的微光笼罩在朦胧薄雾中,辗转汇成一条条光脉。


“是啊,我也好久没有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夜景了。”银时半倚着护栏,夜风微微吹动他的头发,晦暗不清的光线里,他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也隐约是温柔认真的神情,“这次没机会带你看宇宙,只能退而求其次。好在江户的夜景从飞船上看来却也不坏。”


“这是很难忘的景色。”桂转回头望着他, “我只是随口说的话,银时却记住了,我很开心呢。”


他眼神澄明,脸上挂着坦率的笑意,有这么一个瞬间,银时透过这双稚气的眼睛看见了另一个人,那个二十年后与自己并肩而立、神情温和却坚定的人。


他心中一动,正想开口说些什么,却听见桂已转过脸去,一边看着江户的灯火一边问道:“坂本先生是宇宙商人,银时是万事屋的老板,我长大以后又在做些什么呢?”


银时略一迟疑,并没有明确给出答复,只是反问:“那要看你想做些什么了,你是怎么想的呢?”


“我?”桂皱眉想了想, “我想复兴桂家,成为优秀的领袖。”


“那便差不多了。”银时笑笑,“你长大以后确实成为了优秀的领袖。”


“真的吗!”桂迅速转过头来,他的眼睛在一瞬间亮了。然而只是一瞬,这光芒又迅速地熄灭了。


桂低下头去,手指捏住衣角:“银时只是在逗我开心吧。”他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声音,“按银时之前的说法,成年的我也是住在江户的。然而这几天,我却没有见到任何关于自己的生活迹象。我和你的关系这么密切,这几天却没有来拜访的迹象。这也罢了,在万事屋之外,银时似乎对其他人都隐瞒了我的身份,除了那天的警察,甚至连登势婆婆也没有说。此外,坂本先生今天没有说出口的话,恐怕是战争吧。”


银时听他分析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即使早了二十年,这些想刻意避开的事情还是逃不过桂的眼睛。他虽然年幼,还没有能预见战争和政治发展的大局观,但对细微处却是洞若观火。


他摇摇头,知道再掩饰也只会欲盖弥彰,惹得桂更加不安,便索性直说了:“你想得对,却也不全对。”


他走到桂的面前,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:“成人的世界没有什么容易的事情。背负起责任前行,就好像赤着脚走在荆棘遍布的道路上一样。你,坂本,我,我们所追求的东西的确不一样,但是却能够成为彼此托付后背的存在,这样的信任却不是轻易能得到的。你要有信心,相信我,相信我们都坚持着自己的武士道,都在沿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努力前行。倘若有一日谁走偏了道路,另外的人即使拼上性命也会将他拉回来的。”


桂怔怔地望着他,一时说不出话。此时的银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虽没有再说什么,却让他觉得颇为可靠。他犹豫半晌,终于深吸一口气,下定决心般地说:“可是,我时常会觉得害怕。”


“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。自己养活自己固然是令人骄傲的事情,却始终难以摆脱萦绕的孤独感。我现在坚持的方向真的是正确的吗?我所做的事情,是不是对桂家有积极的作用?我要怎么样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?要到什么时候,才能成为独当一面、能保护身边的人的领袖?……这些问题日日夜夜挥之不去,我时常觉得害怕……但是,犹豫和畏惧不是领袖该有的品质,因此又会忍不住自责。”


他一口气说了这些,到语尾时声音中的颤抖却抑制不住,捏着衣角的手指亦是微微发白,似乎极其用力。


见他如此,银时忍不住伸出手去,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:“你想的这些,时间会给你答案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想到什么难忘的回忆一般,有些怀念地笑了笑,“有些事自有未来的我跟你说,眼下我只说一点,你还年幼,背负这些重担,觉得害怕和担忧是正常的。虽然不可能一直要求你这样,但是偶尔觉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,就给自己放个假,允许自己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偷偷懒吧。”


“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偷懒?”桂反复咀嚼这句话,不由愣住了。


他自小经历失去双亲,家道中落,被削奉,甚至被没收房屋流落街头,一直活得压抑而隐忍。他有很多身份,神童,武士,桂家家主,他只知晓自己要恪守戒律,要振兴家业,要按照武士道成为了不起的领袖,却从未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活着。


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孩子过着怎样的生活,只是直觉般地相信在万事屋的这两日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——在这里他暂时地放下了一切重担,和亲切友好的人一起,只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
他站在原地,忽然觉得有些委屈。这样的委屈感觉前所未有,却排山倒海地涌来,强烈得令他难以忽视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
桂抬起头,自觉心中这种莫名的感觉难以消散,要寻求一些安慰。他偷眼看看银时,暗暗地伸出手搂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半条胳膊。他以为自己这举动做得并不显眼,银时可能并不会注意。


然而银时却做出了回应,他伸出手揽住了桂。桂很瘦小,他轻易就将他抱了起来,举到胸口的高度。桂没有说话,只是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,觉出前所未有的安心。


夜幕深沉。就这样不知过了多时,天边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,银时忽然觉得手上一轻,再看时,怀中已是空无一人。


 

*

   长州,一所破旧的宅院内。


桂怔怔站在中庭的地面上,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。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。黑暗的空房间没有多余的家具,只摊着一床薄被,被子的一角被掀开,似乎此前他曾有意识地起身走出房外。


他脑子尚有些混沌,觉着自己似乎是做了个很漫长的梦,虽然记不得具体梦到什么,却能确信梦的内容极是愉快。


他皱眉思忖一会,并没有什么结果,又看了一眼已微微发白的天空。


天快亮了,他想,还得早起去隔壁的铺子帮忙,只怕是睡不成了。


要不捏个饭团当早饭吧。一个念头忽然闯入了他的脑海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第二个念头又涌上来,可惜家里没有红豆。


他有些疑惑地摇摇头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接二连三的奇怪想法。不过似乎值得一试。


他起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。此时熹微的晨光已透过稀薄的云层照进院中,将他小小的身影投射在地上,拉得颀长。


黎明就快到了啊,他如是想。


====FIN====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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